关于兴宁赏灯那些故事
人们常说，世界客都，中国梅州。而我就生活在广东省梅州市，是个客家人，更确切地说，我生活的地方是梅州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兴宁市，名字有“兴旺安宁”之意。身为兴宁的客家人，我们与其他地方的客家人有着一些共性，比如我们都说客家话，能够在身处异乡的时候凭借语言迅速地辨认出自己的老乡来，但同时我们跟其他地区的客家人相比也有一些不同的风俗习惯，赏灯就是最典型的一个。我跟同样是来自梅州但是是其他县的同学交流过，发现他们并没有“赏灯”这个习俗，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因此我想在这里浅谈一下我们兴宁的赏灯。赏灯，是我们兴宁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甚至比过年还要隆重，对我们那边的一些人来说，年可以不过，但赏灯一定要过。据说赏灯一开始是叫“上灯”，后来才慢慢改口叫赏灯，在一些地区，上灯的说法也还有人沿用。从字面意思看，赏灯就是“观赏”花灯，而若仅仅是看花灯，那与其他地区的“灯会”也没有什么很大不同了。值得一提的是，“赏”字在我们兴宁话里与“响”字同音，“灯”则跟“丁”的发音相同，连起来读，“赏灯”其实就是“响丁”。丁指男丁，所以赏灯其实是庆贺人家家里生了儿子，有着人丁兴旺的意思。一般来说，在兴宁的不同乡镇和村落，选择赏灯的日子也有所不同，大概是从每年的农历正月初八日一直延续至十六日，加上"暖灯"，共历时9天左右。而元宵节正好在正月十五，通过查阅资料，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赏灯是由元宵节的赏花灯演变而来的。兴宁赏灯起源于元朝，盛于明、清，世代相传。历史上，我们的先民到兴宁时，人口少，势单力薄，因此家家户户都希望能生男丁来壮大自己的势力，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只有满月酒，没有赏灯。还有一种流传的说法是，古时医疗卫生水平低下，婴儿存活率低，民间有“七天风，八天扔”的俗语，如果女婴活满了一个月，就摆酒庆贺，俗称满月酒。而男婴的死亡率要比女婴高，所以一般男婴活满周岁，家中就会举行赏灯，灯笼里面有一块石头，叫“灯卵”，意思是“添丁”。要是哪家生了男孩，一般都要集合同村的所有新生男丁，一同到祠堂祭拜祖宗，然后挂起花灯，除此之外，生了男丁的家庭还要宴请亲戚好友，大放烟花爆竹，请舞龙和舞狮的人来表演，以示庆祝。男丁也有不同的说法，上一年最先出生的男孩称为“丁首”，第二个则为“次丁首”，以此类推。因为赏灯要摆酒宴请宾客、请人表演，还要购买大量的烟花爆竹，因此可以说是花费不菲。如果添新丁的家庭当年经济拮据，手头拿不出钱来宴请，也可推迟一年或两年赏灯，称为“敦（读第三声）灯”，“敦”在兴宁话里有积累的意思。再来说说赏灯的具体过程，大致分为“接”和“升”。由于接花灯是全村的事，因此每家每户都要出钱，但可根据自身的经济情况来出，多点少点没那么重要。村里的代表收好钱后要找专业的作坊定制花灯，花灯的图案会根据村里的户数来设计。到了接灯的日子，就由同村同宗的男性青壮年一起去放置花灯的祠堂或店铺把花灯接回来，这个过程只能由男性完成，女性不能参加。一路上，鞭炮声、锣鼓声一阵又一阵，还有舞龙和舞狮的队伍在旁助兴，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放的鞭炮要越红越好，鞭炮声、锣鼓声和村民的喝彩声则越大声越好，而且不能停，停了就没那么好的兆头了。花灯接回村后，先放在祖公厅的八仙桌上，算好、商量好时辰后才能升花灯，这也是整场赏灯的高潮。照例德高望重的长者要说念几句感念祖宗和庆贺佳节的好话，再将花灯徐徐吊起，挂在祠堂正厅，告诉祖先家族中又添新丁了。此外还有“抢白花”的习俗，据悉，“抢白花”乃清末民初粤东地区广泛流传的“放水灯”习俗的演变。屈大均《广东新语》云：“海丰之俗，元夕于江干放水灯，竞拾之。得白者喜为男兆，得红者谓为女兆。”就是说，白花指男孩，红花指女孩，抢到了白花寓意未来家中会添男丁，取个好兆头。赏灯当晚，添了新丁的家庭要摆酒庆祝，有的还搞猜马、划拳、喝酒，不参加的人就在一旁观看，场面很是热闹，一直持续到接近晚上12点才结束，期间还会有烟花爆竹和舞龙舞狮的表演，锣鼓唢呐声更是此起彼伏。赏灯过完后还有暖灯，意思是将灯请下来，又叫散灯。暖灯过完后才算是过完年，开始恢复平常的日子，回家过年的年轻一辈也开始陆续离开家乡，出到大城市去工作或学习，这个时候也是最容易堵车的了。以我的老家兴宁市叶塘镇黄雀湖为例，我们的赏灯是这样度过的。年初十那天，我们全家早早地回到老家准备接灯。到了13点左右，大家先在祠堂集合，然后会有一个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带领其他人去圩镇接花灯。在这之前花灯已经做好了放在门店中，有一个主花灯是要在祠堂升起的。其他花灯的数量跟上一年添的新丁数量相同，升灯之后由各添了新丁的家庭带回自己家中。接到了灯之后，接灯队伍开始返回祠堂，一路上敲锣打鼓，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花灯一般由新丁的家人扛回，要注意的是，不能用肩挑，只能用手一路举回祠堂。至于为什么不能用肩挑，我查过资料，但都没有提及到，也问过家人，不过他们也不太清楚，因此具体原因这里存疑。临近祠堂，各家都开始大放鞭炮表示欢迎。把花灯接进祠堂，用灯带缓缓吊起花灯，族人一边注视着花灯升起，一边高呼“高升、高升”。升起到什么位置也很讲究，只能在中间升起，象征“房房富贵房房发”，偏左偏右都是不允许的，不然会引起某一房的不满。在大家的理解中，花灯偏向哪方，则哪方会人丁兴旺，因此位置的偏颇自然会引起不满了。我老家是接回灯之后就升灯，有的地方则不是，就像我上文提及的一样，要算过日子和时辰才举行升灯。隔天也就是正月十一，是我们的赏灯日。在老家，有新丁的家庭会举办宴席请大家去吃，如果这个屋去年没有新丁，则省去请客，各家吃各家的。虽然我们全家已经定居在县城里很久了，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但是老一辈的人还是互相认识，谁家添了孙子告诉了我爷爷奶奶，他们也是不辞辛劳地赶回去向对方庆贺。一般来说，亲朋好友吃赏灯酒，是不送红包的，只送鞭炮和婴幼儿的衣服。但近年来有所变动，也可送红包了，具体包多少没有规定，关系好的、家里经济条件好的就多包一点，但最后对方也还是会退回一部分钱。今年老家的人添了新丁请我爷爷奶奶去吃赏灯酒，我爷爷奶奶就选择了包红包给对方。赏灯的日子不尽相同，我老家是年十一，我外婆家则是年十四，同样地，暖灯的日子也各家不同，我们家是年十七。暖灯那天，我们把花灯放下来，放火烧掉，叫“化了”。烧前各家上前争抢纸做的公仔，也就是所谓“抢白花”。在赏灯期间我们会吃很多美味的客家美食，最典型的是酿豆腐和鸡炒酒。我们都很喜欢吃豆腐，一方面是因为它虽然看似普通但很考验手艺，做的好的豆腐让人百吃不厌，另一方豆腐在兴宁话里的谐音是“头富”，很多人冲着这这个好彩头去吃豆腐。酿豆腐是把剁碎的肉馅儿塞进豆腐块儿里，用小火慢慢地双面煎熟后再放进锅里煲。鸡炒酒的鸡和酒都很重要，鸡最好是老母鸡，酒的话一般是米酒，因为我们这边主要种稻谷，所以就用收获的稻米来酿酒，酒的酿法很重要，从中可以看出各家酿酒技艺的高低。将鸡炒熟后放进客家娘酒里一起煲，最后的成果很好喝，特别是对女性大有裨益。但是我们很忌讳将鸡头吃掉，因为鸡又谐音“吉”，吃鸡头便是把吉头、好彩头吃掉了。还有蛋谐音“春”，意为春春光光，肠谐音“长”，意为长长久久，这两样也是我们常吃的。除了上面谈到的，我们还会吃肉丸、鱼丸、付卷、红烧肉、甜粄等等，可能每道菜各家的做法会有不同，但总不外乎是这几道菜。在赏灯甚至整个过年期间，我们都很注重说好话，如果吃饭时筷子不慎掉到地上，自己或者旁人要马上说：“还有人请啊！”总之，赏灯虽然很讲究，但我们都乐于传承我们的这个特色习俗。随着时代的发展，西方自由平等思想广泛传播，人民的思想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经过那么久的文明开化，我家乡那边虽然还有一些固执坚守封建传统思想的人在，但也有不少的人观念发生了转变，因而现在，很多女孩也可以赏灯了，男女平等、一视同仁。据我家人所说，我当年就是他们抱着去接了花灯，也是入了族谱的。我很庆幸赏灯这个习俗能一直保留下来，虽然它最初包含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但是在随时代发展的今天，它也能与时俱进做出相应的改变，并且剔除了一些陈旧的做法，加之以新的丰富内涵。在人人抱怨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儿”的时候，我们兴宁的赏灯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在我们眼里，它的地位可能比过年还要重，每年接花灯，不仅我爸，就连我年事已高的爷爷也要一起回老家去接。而且平日同族的大家都很少见面，还好有赏灯作为维系我们感情的纽带，促进彼此间的感情。每年的赏灯，都让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哪里人、我从哪里来以及，我的祖先是谁。编辑：三无凡人壮哉我大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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